周培源先生

杨振宁同志：
      周先生是我父亲杨武之1925年前后在芝加哥大学的同学。1929年10月初我7岁的时候，母亲带我自上海乘火车去北平。周先生那年自欧洲回国，也坐那班火车去北平。父亲托了他照顾我们母子二人。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周先生，己经是的多年前的事了。抗战期间我在西南联大物理系读了4年大学、两年研究院。前后念过周先生教的3门课:二年级的力学、四年级的流体力学和研究院一年级广义相对论。记得联大物理系教授中研究生最多的两位是周先生和吴大献先生。和我同时的物理系研究生当中就有两位跟周先生做论文:张守廉和黄授书。1945年我离开昆明来美国以后，只在芝加哥见过周先生一次，好像是在1947年。朝鲜战争开始后，中美关系断绝，只断断续续听到关于周先生的消息。
      1971年7月我首次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探亲、访问。7月28日晚吴有训先生和夫人在北京饭店设宴招待我。周先生和许多老师、同学都在座。那时中美两国仍处于敌对状态，我在一个既陌生又熟识的古都里，一下子看见了许多多年未通音信的师友，真有"恍如隔世"之感。
      1972年夏天，我第二次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。周总理于7月1日在人民大会堂新疆厅请我吃饭，周先生在座，这是我第二次和周总理长谈。我建议中国对基础科研工作多注意，因为当时在"文革"风影响之下基础科研已实际上停顿了。后来周总理得到毛主席的同意，决定把基础科研水平提高。7月14日周总理会见任之恭、林家翘等人组成的访问团时，提到了我的意见和毛主席的评语，并且要周先生去策划提高科研水平的办法。
      1972年10月6日周先生在《光明日报》上发表了《对综合大学理科教育革命的一些看法》。"四人帮"倒台以后我才知道为了这篇文章周先生曾遭张春桥和姚文元的围攻，以致周总理的指示不能快快落实。关于周先生这一段经过，在1977年1月13日的《人民日报》上曾有详细报道。1977年夏，中国物理学会在黄山开会，周先生和我都去参加了。8月4日下午略闲，周先生和我自温泉宾馆(海拔630米)出发登山。周先生以75岁的高龄，坚持要登上玉屏楼(即文殊院，海拔1680米)。同行的人都为他身体担心，但是他后劲很大，经过5个半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。途中我们两人合照了一张照片。
      那一次是"四人帮"倒台后我第一次访问中国，在黄山和许多物理学家谈了许多。我的笔记本上有这样一段话:"大家对周先生很佩服，因为他不怕压。"

      注:本文系杨振宁先生为祝贺周培源90辰而作，原载1992年5月中国科学扶术出版社出版的《科学巨匠师表流芳》。